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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談美食在上海、舊金山、臺北、香港與深圳

六十年來走遍大江南北、五洲四海,雖不敢說懂得天下美食,但至少可自譽為老饕之一,我家也許可稱為老饕之家。家人夫婦、子女、媳婦均喜愛美食,祗要友好告之何處、何店有新創特色美食,我們就會聞風而去,先嚐為快。

我本上海人,素喜家鄉甜品及小吃。畢業後赴臺灣就業,身處新環境中,每當思及家鄉美味小吃,常念念不已,幸家母及內人都是家常菜高手,不時幫助老饕家人解饞。

我對美食的追求,大致上分高低兩檔:低檔的祗要價廉味美即可,並無苛求。但如果是高檔的飲食,收費不貲,就對餐廳的設備、服務、上菜熱度、程序甚至於色香味方面,都要相當講究,希望留下些美好印象。用餐後如能口角留香,雖然所費驚人,仍認為是值得的人生樂事也。

離鄉五十餘載,在 92、93、94、98 和 2000 年回鄉過多次。上海本有金粉世界、美食天堂之美譽。但在九十年代景氣復原之初,飲食水平尚未完全恢復。我夫婦曾專程去豫園品嘗著名小吃,結果是大失所望。在蘇州觀前街也曾巡視一圈,掃興而歸。到 05 年再去上海,斯時物價指數與社會繁榮,與往年顯然大不相同,豪奢程度已直追港、臺。可惜我們未獲老饕指引,雖然在滬飲宴多日,每日把酒言歡,除在錦江飯店餐飲尚可稱道外,其他如新天地、梅林閣、鷺鷺餐廳等僅及格而已。

93 年退休後來美國,98 年決定在舊金山近郊的聖荷西定居。聖荷西是矽谷科技中心,亞洲移民群集此地,華僑尤眾。因受薪者較多,一般餐廳為適應環境,較少以高規格經營餐廳(當然,舊金山市仍有不少高級的歐式餐廳)。本區房子貴、租金貴,人工也貴。飲食品質遜於洛杉磯、溫哥華、多倫多,但價格並不便宜。十多年前,我們每有宴會,就要遠赴 Millbrae 或 San Mateo 等地。近年本區陸續有金島、五月花、富豪、粵海宮、皇朝等粵菜館在附近開張,均具規模,但菜色平平。Calavaras Blvd 海霸王成立後,曾領先粵菜界,拿手菜有 XO 田雞、芋泥鴨、燉湯等,很有專業水準。可惜數年前為擴大店址改裝後,菜色反而不如以往,點心飲茶更是弱項。飲茶中,最高級的是 Sino,位於 Santana Row,經理人來自香港,西式經營,品質遠高於一般,領抬侍應生全部用歐美仕女,為灣區不可多得之高級飲茶場所。環球一條龍的清炒大豆苗,鮮嫩可口。週末早點豆漿、燒餅油條,比著名的歡喜樓更棒。Cupertino 大鴻福的蝦子海參不輸港臺。大華 #2 的馬家館現已易手,在六、七年前創業時,曾以芝麻大餅出名,香脆適口,即使你已酒醉飯飽,仍可令你不能釋手。值得一提的是 McCarthy Ranch 有家馬來西亞菜 Banana Leaf,它的 Satay 比一般專門燒烤店更佳,雞串 Satay 尤其鮮嫩,Roti Prata 及 Roti Telur 薄餅,爽滑不沾口,遠非 Penang Garden 或百勝廚可及,麥香蝦也有特色,女主人及經理和藹可親,笑臉迎人,所以業務鼎盛,週末一定大排長龍,深受亞洲人及中東人喜愛。至於價廉物美方面,首推 Calaveras 及 Abbott 路口的上海菜綠楊 ,店小位子少,但其招牌菜薺萫冬筍及醃篤鮮,美味可口,百吃不厭,惜已輟業。Palo Alto 川悅軒的川菜,爽辣開胃,不可不試。Morrill Ave 的麗華是廿年老店,餐前小菜清新可口,卻是免費的。素蒸餃、鍋貼、大滷麵特別拿手,中美人士都愛去捧場。Sunnyvale W. Evelyn 有家 Bavaria 德國西餐廳,它的德國豬腳是一絕。令人懷念的是 Milpitas Blvd 獅子城對面廣場的中國小館,由陳氏姊妹花經營,小籠包之精美,遠非他店可及。吾友盧會長曾譽為來美數十年所吃過最佳的小籠包。很可惜,中國小館因迫於房租太貴,已於數年前停業。

臺灣是我第二故鄉,曾居住五十多年。餐廳多過天上繁星。揚名於中日的鼎泰豐,最受日本人歡迎。大批日本遊客由旅行大巴士載送來店,群集在廚房門口攝影留念,你來我往,蔚為奇觀。我最佩服的是鼎泰豐的企業效率,迅速、週到、準確兼而有之,難怪賓至如雲,名聞遐邇。其實鼎泰豐的點心,尚不如南京東路華航對面的熊味,也不及忠孝東路後巷內的大味;甚至光復南路的小店北大行,它的湯包小籠、素蒸餃、豆沙小籠都不輸鼎泰豐,但價格便宜一半。從 Sogo 百貨過復興北路,在忠孝東路巷口有家王記牛肉麵館是我的最愛。和平醫院旁的郁坊,是全臺北最物有所值的川揚菜,最為老饕稱道,老闆對新舊主顧,均親切迎人。相反的,信義路秀蘭的老闆娘是冷得可以,雖然它的砂鍋魚頭及砂鍋老母雞清湯還真不賴,但收費也不賴。同樣的仁愛路都一處北方菜也是價不廉物不美,酸菜白肉火鍋淡而無味,夾肉芝麻燒餅一無可取。居然經營十有多年,靠的是絕佳地理位置,在國父紀念館對面。

臺北的餐廳,各有不同特色。館前路聚豐園的紅燒下巴最道地。仁愛路巷內老饕以肴豬腳及筍炒象拔蚌最出名。銀翼飛上 101 大樓後,風雞肴肉仍普通而已。錦州街人和園的雲南麵線是招牌菜。伊通街臺灣鰻魚飯馳名。天府是數十年專賣北平菜的老店。彭長貴弟子開的彭園是湘菜翹楚,乳鴿最佳。雙城街欣葉以臺菜清粥起家,地瓜粥、花枝丸、麻油雙腰,清爽可口。正宗臺菜以明福最佳(林森北路巷內),用料高檔,價格也頗昂貴。明福的煙燻豆腐鯊,生炒活鮑魚,清蒸筍殼魚均別具一格,最為李前總統所喜愛。新同樂的魚翅不如新生南路頂上魚翅。來來飯店五星級的福州餐廳,居然不會做福州甜點芋泥。華西街渡小月是從路邊攤進步到高檔食府,銀抬面的排場,價格當然夠瞧的。它的鵝肉及杏仁豆腐,均別有風味。榮榮園享譽業界數十年,但仍侷處在信義路巷內,它名菜頗多,與眾不同的是豆苗油燜筍、白果炒菜心及甜點炸元宵。鐵板燒中最有悠久歷史的上林早已停業。三太鐵板燒以養生為號召(基隆路、敦化南路巷內),號稱高檔,卻是大師傅說的比燒的更好。民生東路馥園是套餐首創者,室內陳飾精美,格調高雅,吸引中外人士。仁愛路 Kokido,以會員制耍派頭,自抬身價。六福客棧的上海菜尚夠水準,但每上一道菜後都要換盤子,殷勤得使人不勝其煩。Mr. Stone 的石頭火鍋,別有風味。印尼菜的明珠,越南菜的翠林與泰國菜的湄河各霸一方。西餐以松仁路分享小店最價廉物美,例湯及大蒜麵包不輸名店。南京東路羽球館對面的瑞士西餐廳,是名人必到之處,張學良、王惕吾生前就常去光顧。民權東路亞都以羊排取勝。雙城街的 Tutto Bello 的燉牛尾、龍蝦松露沙拉、Pasta、乳酪及芒果布丁均是珍品。日本菜方面,七都里是老招牌,現在可能已改為新都里,陳設意境,勝人一籌。燦鳥高居遠企大飯店樓中,高級但未見有特出之處。山花在遠企對面,專做熟客,不用菜單,由卡布里檯爭取視覺焦點。山花的三合一握壽司別有風味,松板牛肉入口即化,顧客享用後回味無窮,雖然消費昂貴,仍是值得推薦的高級料理。磯勢隱身於健康路小巷內,食材每日由日本空運來臺,是新一輩政商名流最愛。延吉街關東煮適合三、五好友小酌。光復南路巷內東丸走中高級路線,生魚片花式最多,新鮮美味,讓人大飽口福,價位高得合理,最能吸引老顧客再三光臨,生意穩健,遠景可期。

每次外國朋友向我徵詢美食意見,我總是向他們推薦,香港才是美食天堂。數十年前我受邀在香港蘇浙同鄉會品嚐頂級魚翅,才知道真正的美味是如此可口,無與倫比。十年前舍妹夫婦請我們在戚咸道上海花園飯店,享受加進螺頭的精製魚翅,使我們再一次享受到可與蘇浙同鄉會媲美的美味。此後一生中再沒有享受到第三次夠滿意度的魚翅,可見美味之難求。花園飯店的點心小吃,也極精美,尤以生煎包子,色香味俱佳。很可惜該店已在多年前歇業。尖沙嘴美麗華飯店對面大樓有雪園上海菜,小吃很夠家鄉味,如蟹粉小籠、燻蛋、酒釀芝麻湯圓都很出色。後來雪園被同樓層的老飯店取代,仍維持相當水平。小南閣上海菜是挾上海本店的盛名來香港開分店,價格高檔,卻未見特色。香港的廣東菜,有盛名者不少。香港馬會會所寬敞而又豪華,菜餚精緻,令人難忘。沙田楓林小館是數十年老店,招牌菜以椒鹽中蝦鮮美獨步天下,乳鴿夠水準。西米豆沙布丁是令人愛不釋口的甜品,每次用餐後一定要享用之。彌登道的避風塘來自港口碼頭。賴尿蝦是它招牌菜。新鮮鮑魚使人大飽口福。有一次吃到長達十五公分的清蒸蟶子,鮮美無比,平生僅見。粵式飲茶滿街都有,其中以九龍飯店 B3 樓的環龍閣最出名,灌湯餃、蝦餃更具代表性。新世界福臨門的叉燒包美味可口,遠勝一般。六星飯店 InterContinental 的 Lunch Buffet 選料高級,花式繁多,高貴而價不貴,值得讚揚。九龍塘西伯拉西餐廳的酥皮海鮮濃湯,無人能及。我每次去香港,一定要去享口福,可惜該西餐廳也已 Bye-bye,令人扼腕。

深圳是後起之秀的都市,餐飲業突飛猛進,已有取代臺北、香港、上海之趨勢。近年我去過深圳兩次,對某些餐廳的舒適環境及精美飲食,印象深刻。最值得介紹的是萬象園的江南廚子上海菜。該店很具規模,有雅室數十間之多,大廳更是寬敞氣派。菜餚頗具特色,開胃菜如涼拌腰片、糖蓮藕,尤其是醉蟹,精彩無比。熱菜如蟹粉拉皮、老鴨湯、雪菜老豆腐、清蒸鰣魚,均是拿手名菜。佐以八年或十五年的陳年范己乙花雕酒,美酒佳餚,人生一大樂事,而收費僅及臺北、香港的半價。物超所值,應是老饕的首選。我們去過多次,每次都十分滿意。深圳的高級餐廳頗多,我們曾去過聖廷苑鳳凰樓,很有氣派,擁有三十六間專用廳房,貴賓廳特別寬敞明亮,還有小姐演奏古琴助興,收費很貴,我們訂桌達二萬元人民幣(未含酒水),還稱不上是最高級的宴席。鳳凰樓的乾撈魚翅,煮法不同於一般的紅燒魚翅,鮮美可口,更勝一般。白切新鮮鮑魚,口味與眾不同。刺參鵝掌夠水準。清蒸蘇眉魚則稍遜,不及香港的細嫩。最出色是每人一分帶有螺頭的響螺片,很少見,很名貴,咬感夠勁,也夠美味,收費才會如此昂貴,但昂貴得讓人服氣。

總評各地美食,舊金山區祗能算是家常菜。上海的餐廳以規模龐大,排場豪華取勝。臺北花式繁多,令人目不暇給。但很多高級店祗以噱頭唬人,未在色香味上用心,收費偏高,令人垢病。香港餐飲業比較專業,可是有些餐廳也有與臺北的同樣心理,以為收費高貴就可彰顯本店高級卻名實不相符,同樣留給旅客不良之印象。四地比較,還是以深圳最為正統合理。高檔店物有所值,齒頰留香;中檔店兼有高級餐廳的氣勢與水平。像江南廚子應可被選為各地同業榜首,是無可挑剔的冠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