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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雲山下的故事之二:「喜寶」

1970 年的初春,我來到石田大隊黎家生產隊去宣傳農業學大寨。它地處連雲山脈下的一個高山生產隊。該隊有不到十戶人家。我望著遠處延綿的黛綠的群山、呼吸著清新的空氣,感到心曠神怡。尤其是遠離了文革派系鬥爭環境,倍感輕鬆舒暢。

這裡沒有電話、沒有廣播、沒有報紙。我在空暇之餘,對著書本扎針灸。該隊的黎會計過去做鄉郵,因他長期爬山涉水,風濕入骨,患上了腰腿的疾病。他見我扎針灸,要求我幫他扎針。我說:我不是學醫的。他說:我不怕痛。我就給他扎了環跳、足三里和膝眼。經過一個多月的治療,他自感腿腳聽使喚了,行走也方便多了。

一個初夏的夜晚,我準備睡覺,黎會計到住戶家找我,對我說:我媳婦臨產了,發作了兩天,要我去救救她!我說:我不是婦產科醫生,我連女人的手都沒摸過,對接生是一竅不通。會計說:你會針灸。我說:婦女生小孩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你不是要我拿黃牛當馬騎,我千萬不能去!他說:你是地區來的幹部,你是讀書人見多識廣,總比我們山民有辦法。我代表隊裡向你求救好嗎?說著他聲音都沙啞了,眼淚都快流出來了。我被他的真情所感動。我隨即帶著一合針灸和一些藥棉去會計家。

山區社員住得分散,看去就在對面山上,可望山跑死馬,最少也要走一個小時。會計打著火把在前面引路,我戴一副高度近視眼鏡,在崎嶇曲折的山路上,高一腳低一腳跟在會計後面。他邊走邊說:隊上離公社衛生院有四十多里路太遠,農村大多數在家裡生孩子,還搞些敬神趕鬼,來保佑母子平安。我好奇地問他,如何趕鬼?他回荅說:女人坐在堂屋的大廳裡,四周燒著材火,親友圍成圓圈,法師搖著個鈴子,唸著咒語,人們呼喊著驅趕血附鬼。不知不覺走了兩個多小時,快十點了才到會計家。

我們坐在堂屋裡,會計的家人和一個五十多歲的接生婆,從孕婦的房裡出來。那接生婆對我們說:「產婦骨盆太小,胎兒的頭剛顯現出來,胎兒的頭又縮了進去,反覆幾次,全身痙攣,手腳抽搐,牙關緊閉,暈死過去,全身四肢無力而疲憊不堪。臉色蒼白,產婦幾經折騰,已精疲力盡。我接生過十幾個毛毛,這真是『和尚做新郎公』頭一次。我神也敬了,送子娘娘也求了,紅糖薑水也餵了,我沒辦法了。產婦現在暈過去了,你會計自己作主吧!」會計望著我說:請你幫我作主。我真是哭笑不得,我如何作主?

我走進產婦的房子,撩開蚊帳,用手在鼻子上摸了一下,順便切了一下脈膊。我認為人還有氣,如這樣下去真是難產!小孩要是窒息,大人小孩都保不住,已是萬分危急。我叫會計用燈照著我,我拿出銀針,用藥棉消毒後,將銀針扎在產婦的人中和合谷穴,頓時產婦甦醒過來,張開那無神的雙眼望著我。我說快快餵她生薑紅糖水讓她提神。我對會計的家人及接生婆說:「我把她喚醒了。現在你們立即組織六個人,馬不停蹄的輪流抬轎子送公社衛生院,否則大人小孩性命難保!」說著,會計的兒子就找來了六個三十多歲年輕力壯的全勞力。

會計的妻子在廚房裡煮了一鍋麵條和一些雞蛋,讓這些人吃飽下山趕路;會計的妻子和接生婆也抓緊給產婦穿好衣服,準備好毛毛的衣服。會計和他兒子在坪裡將竹睡椅紮成一個兩人抬的轎子,點燃了火把準備出發。我說:妳接生婆也要陪同,萬一在路上出了事,妳也可幫個忙。一行七、八個人,點著火把浩浩蕩蕩向公社衛生院走去。火把在寂靜的黑夜裡流動,它點綴在夜空裡十分美麗。接著,會計把我送回我的住處。

次日的下午,黎會計給我來報喜說:「到公社衛生院後,馬上打吊針、打催生針,母子平安、毛毛有六斤半重,是個男丁。」會計喜得合不攏嘴,一次又一次的感謝我!

一個月後的一天,天氣晴朗,會計又到我戶家,請我去喝滿月酒。會計家裡殺豬、殺雞、宰羊,隊裡大大小小、男男女女都來賀喜,放了五千響瀏陽鞭炮。

寂靜的山村變得熱熱鬧鬧,好像過年一樣!會計和他兒子端著酒杯向來客頻頻敬酒,他們走到我這桌時,我送上準備好的紅包,並祝賀他們喜添貴子貴孫。會計他父子滿臉堆滿了笑容,敬了我一杯酒說:要借我的貴言給他孫子取個學名。我看著來賀喜的人和會計的全家都沉浸在喜悅中,好像個個都吃飽了、喜飽了。我脫口而出叫個「喜寶」吧!會計說取得好!就叫「黎喜寶」。大家拍手稱讚喊著:好哇!「喜寶」!「喜寶」。

此事離現在已經五十多年了,但我一直沒有忘記!我想在明年回國後,登上連雲山去看看那「黎喜寶」,它將給我帶來瀏陽連雲山旅遊的快樂!

附註:

事後我在江蘇人民出版社 1959 年出版的,南京中醫學院附屬醫院編著的《中醫護病學》第三章第八節中查到稱之為婦科的「子癇」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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