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藩市藝博館之行
古代中國人不剪頭髮,認為「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因此束髮挽髻,用帽子一蓋,解決。當然,實在長了還是得剪短一些的。小時候看「戲文」,頭髮的束髻一散,肯定出了大事:不是惡運纏身,將與人作最後的生死拼殺,就是將被綁赴刑場處決。足見頭髮與生命等同。
滿人入關,建立清朝;為樹立威信,鞏固統治,要男人削髮留辮,手段十分暴力:「留髮不留頭,留頭不留髮。」導致漢人強烈反抗,多人喪生。我曾在上海嘉定城住過,那時曾因「抗清留髮」而導致「屠城」慘劇。儘管大清王朝在而後的二百多年中,為中華民族做過許多好事,造就了「康乾盛世」。可漢人對削髮留辮一直耿耿於懷,將它視為恥辱,並化作仇恨,銘記心間。
清皇朝滅亡後的數十年內,不少地區的男孩仍有一種習慣,在光頭的後方,頸子的上端保留一塊頭髮(約 4×6 釐米)不剃,紹興人稱它為「孝順髮」。這一頭髮留長了,可很方便地編成辮子,不知這是否是清朝的遺風?我既沒剃過「孝順髮」,更沒留過辮子,可說從小就是「革」黨。當然,對辮子知之甚微。
當今,以清朝為背景的影視作品不少,男的總留有長辮子;演員從不將它當作道具,純屬一件多餘的裝飾。然而,社會上罵辮子的人多得不計其數。有時覺得清朝男人的辮子,真是個討罵的贅物。
第一次參觀博物館時只攝了大清男子的正面像,回來後覺得不將辮子顯示出來,似不完整。因為所有攻擊清朝的文字、畫作,在醜化清人(中國)時用的最頻繁的切入點,就是這條長長的辮子。革命文豪魯迅在《藤野先生》一文中,要對東京清國留學生頭上的辮子加以狠狠諷刺,勢屬必然。雕塑家如何處理它,對作品本身與觀眾的解讀,萬分重要。加之沒記下作者姓氏,所以特地又專門去了一次,收集相關訊息,補拍這張側面像。發現這辮子可還真有股陽剛之氣:飽滿充實、生機勃勃,只有體質優健、血氣方剛、意氣風發、充滿理想的小夥子的頭髮,才編得成這樣的辮子。
在實際生活中,處於這種造型的辮子,稍縱即逝,只有用攝影機才記錄得到。當時沒有這些設備,是靠了雕塑家天才的觀察力捕捉到的。這既顯示了 Carpeaux 非凡的藝術功力,也表明了他對這青年的頌楊,對東方古國的熱愛。應該說,這條辮子使作品身價百倍。
雕塑家享年四十八歲,在四十五歲時(1872 年,同治十年)創作了這一塑像。這時的大清帝國雖已破敗支離,奄奄一息,但當時交通極不發達,法國人對大清帝國的理解,可能仍處在一百五十年前的康熙、乾隆盛世時代,對大清的繁榮昌盛,十分欽佩嚮往。因而將人像塑造得連炎黃子孫見了都要驚呼,感到遠遠超出了頭腦中的形象。雕塑家基於他的歷史觀,取材於他接觸到的現實,塑造了這個大清美男子,以謳歌大清和中華民族。但國內對清朝、對辮子卻是一棍子打死,這真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啊!
Jean-Baptiste Carpeaux 先生(1827—1875 法國藝術家),以一個外國藝術家深邃的觀察力,為中華民族上了極為重要的一課。對我們,這塑像的歷史價值怎麼估都不會過高,國內有必要複製這一作品,讓大家瞻仰。
複製 Carpeaux 的作品會不會「掉」自己的份兒?不會。Carpeaux 先生比大雕塑羅丹年長十三歲,早羅丹成名。羅曾登門拜師學藝,由於某種原因而未能遂願。作為三百年後的中國人,為什麼不能從複製 Carpeaux 的作品中,提高自己的藝德、藝技。更何況這確是件人見人愛的好作品。
Carpeaux 先生的作品很多,除雕塑外還有繪畫,這裡錄示幾件有影響的雕塑大作的照片。(均取自網上)
「烏谷利諾及其子孫」是卡爾波在義大利留學期間的學業創作。按照學院方面規定的創作構圖原則,一件雕塑品只准有一至二個人物,卡爾波違反了這一規則,先作了四個,為了恢復歷史的真實性,後又定為五個人物,成為緊纏在一起而不可分割的一組。這一題材之所以令卡爾波心醉,在於他可以以男子裸體來充分表現人性與獸性的心理衝突,更好地施展他的浪漫主義激情與現實主義的表現手法。
烏谷利諾是十三世紀義大利比薩的一個政黨頭子,曾與主教路格瑞和謀驅逐了比薩執政者尼諾。豈料事成之後,烏谷利諾本人又被他的合謀者路格瑞陰謀囚禁,他與二子二孫被關進一座塔裡活活餓死。據史料記載,當時因為餓得即將絕命,這個殘暴的陰謀者烏谷利諾吃下了他的孩子的屍體。這一歷史故事包含著一種道德與獸性的衝突。
「花神」這件作品,是應法國巴黎羅浮宮花鳥陳列館的訂貨而完成的一件裝飾雕刻。主題是頌揚花神給人間帶來幸福與歡樂。浮雕被鑲嵌在建築物的牆面上,呈橫長形。構圖中心那個煥發著少女青春美的花神,是以裸體來展現的:她蹲踞在地面上,棲身於萬花叢中;她將花朵灑向周圍的孩子們。女神的表情愉快而生動,並含有古典味道。身邊的一群天真爛漫的小天使,活潑可愛;有的與花神嬉戲;有的在花叢中鑽進鑽出;有的在作輕盈的環舞。這些小天使的生動姿態來自雕塑家對生活的認真觀察,形象鮮明而生動。花神那曲線優美豐滿的裸體,使人回憶起古希臘雕刻中的《蹲著的維納斯》。但這個花神更具有動感。
《舞蹈》,大理石雕像,卡爾波創作於 1865—1869 年,現位於巴黎歌劇院正面。
但我覺得對中華民族而言,「清朝青年」應是最有價值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