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學毛筆字時,我常找來米字格名帖和紙張臨摹習字,因為米字格如同玫瑰座標,有八個方向,我比較容易找到毛筆字筆劃相應的位置,模仿練習也變得相對簡單些。
父親有很深的書法藝術造詣,平日裡最大的快樂就是弄筆舞墨。他每次和我談到練習書法要領時,常說:米字格是初學者學楷書或隸書常用的練習方法,它看似簡單,卻蘊藏豐富的哲理:小小的米字方塊,它如同一扇窗,有空間的限制,但它又如宇宙天地,任憑練習者無限遐想。
當我把一張米字格鋪在桌上時,我眼前呈現出籠罩的穹廬,支撐地面,中間的一道橫線彷彿是視平線,它是我們審視一個物體時的位置與視角的最重要因素。視平線也稱水平線或地平線;當我們身處茫茫的大海邊,看到接壤天際的一條視覺線就是水平線;或在遼闊的草原上,望到消失在遠處的那條視覺線就是地平線,它是我們觀察和認知自然環境重要的元素之一,所以,在中國字裡橫畫可自成獨體字,如一、二、三。
視一個物體的高和低,必須依靠我們所處的位置而決定,這就是我們的視角。我放杯桌上,杯口是圓形的;我拿杯倒水,杯口看似橢圓;我端杯平視,杯口可能成一線;我舉杯仰視杯底,又是另一番景象,所以我們審視物體的角度很重要。當我在臨摹或書寫時,每一字的筆劃位置和角度都會給我在視覺上帶來不同的感受和效果。
一字之中,橫畫非常重要,它能觀察書寫者的個性與特點。父親喜愛隸書,他覺得隸書中的橫畫,書寫時心情平靜如水,而人在此時此刻也顯得平穩,平衡、平和、平定、平淡,坦然自若,心平氣和。父親也酷愛柳公權的楷書,短橫微凹、粗而有力,長橫微凸、細而平穩,橫畫略微上揚走勢,與視平線略成一小角,父親說:「這一橫畫,如同物理學中的抛物線原理,上揚橫畫具有力感,而下斜的筆劃從視覺效意上偏無力。」
米字格的中心垂直線,可以猜想寫字人拿筆時的姿態:中鋒落筆,還是側鋒收筆,握筆是否正直,坐姿是否筆直,態度是否端正都能反應在字裡行間。父親糾正我坐姿的一句話就是傳說中柳公權的「人正則字正」,我一直視它為座右銘。許多書法家有長壽一說,想來有點道理,我感覺人坐正後,頭、頸部和脊樑都氣血通暢些。
米字格的中心點是視角消失點,也是凝聚力量的中心點,一個字的結構是鬆散還是緊湊,便要看這個字在書寫時,書者用筆的力量是向中心靠攏,還是偏離中心散開,這就是我們分析書者的字結構是緊湊的還是鬆散的重要根據了。中文字裡的「點」,可以是畫龍點睛,也可能是畫蛇添足。它可以是填補空間的一隻翱翔海鷗,也可以是凸顯大海的一點帆影孤舟,但也可能是王昭君畫上的一顆揮之不去的痦痣。
米字格的兩條對角線,正好是中國字「米」字的米字點的位置。尤其是撇和捺的筆劃,非常優美,像舞者飄逸的動作,可以輕柔優美、也可剛強有力,尤其是一字之中有許多的撇和捺,就看書者如何體現每一筆,做到獨特而不雷同。
小小的米字格充滿了空間的想像魅力,學書法,就從它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