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我家遷居 Sunnyvale，地段較好，又離兒子家近。這個公寓華人不多，亞裔也少。我的緊鄰有幸是一對韓國老人。因為同是黃膚黑髮的亞洲人，倒也分外親切，偶爾在走廊相遇，總是迎以笑臉，互致問候。他們有個女兒，不時前來探望二老，還手拎大袋小包，估計是代為購買的日用食品。老夫婦不開車，腿腳也不利索，據管理員說他倆都是殘障。老頭很胖，數年前中過風。老太則股骨裝有人工關節，行動非常緩慢。

有一天清晨，我外出鍛鍊。在公寓樓下的貯藏小室旁，看到他們正費力地在整理一包包拉圾袋。我不知就裡，仍禮貌性地向他們招呼問好，不料他們面現侷促，舉止尷尬。我心存疑慮，旋即匆匆離去。又有一次我從後窗遠眺，只見牆角那只大垃圾箱旁，有個老婦，似在箱內尋找什麼。仔細一瞧，竟是隔鄰那位韓國老太，正手握長鉗，把一個個丟棄的飲料罐取將出來。此刻，我恍然大悟，原來那天他們在貯藏室搬弄的，正是揀拾所得的廢罐。我百思不解，他們生活並非貧寒，政府的補助，足夠衣食住行，以他們衰殘之軀，何必辛苦若此？

我想起幾年前曾在 Sacramento 一親戚家小住數週，那裡遇到過一位剛來美不久的蘭州老人，他就是以揀拾廢罐為零花錢的來源。自詡一個早晨的勞動成果，每晚小酌一頓美酒是不在話下。我還記得，在幫侄女管理她出租的辦公樓期間，也確實看見過有個西裔老頭，甚至駕車前來，在垃圾箱裡覓寶。現在我的韓國鄰居，雖然年邁體弱，竟然也是揀廢一族，且樂此不疲，倒不免令人吃驚。我腦海裡幾經翻騰，左思右想，最後終於悟出一個道理。

一些來自發展中國家的新移民勤勞樸實的傳統習性，並不會因環境的改善而變化。特別是以前有過艱苦生活經歷、文化層次並不太高地上了年歲的老人，那種勤儉節約，一個銅板掰成二個用的習慣，已經根深柢固。如今來到富裕的美國，雖然溫飽不愁，可是能有掙錢的機會，還是決不輕易放過。我想這個判斷大致九不離十吧！再從另一角度看，廢物回收利國利己，何樂而不為也。因此，對他們的行為，既不可有任何輕視或偏見，也更無理由去說三道四，妄加貶語。

於是手草就一聯，以表我對韓國鄰居的尊重：

揀廢拾舊，利國利己，不忘勤勞傳統本色；
起早摸黑，我行我素，毋須閒人議說短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