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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遊記趣之二:兩個蠟像館

在歐洲,我們分別去參觀了巴黎的 Grevin 蠟像館與倫敦的杜莎夫人蠟像館。前者屬公家興辦,而後者卻是由杜莎夫人私人興建的。

巴黎的蠟像館,外型普通,沒有特殊的雕畫,或引人注目的標幟;它只是夾雜在一排商店之中。不刻意的經過,還以為它也是商店其中之一呢!及至進入,方知它的廣闊及博大。館內陳列的蠟像約數百尊,幾乎網絡了世界各地的名人。有的陳列在櫥窗中,有的就散置在各個角落。例如:伊麗莎白女王的全家福就列在正廳中央。那典雅的儀態,高貴的氣質,華麗不俗的服裝,在璀璨的燈光下,更是耀眼生輝。只是由於蠟面光滑,膚色的調配又精工潤飾,所以看起來都比電視上出現的本人更為年輕美麗。例如公主的面龐,看起來至少年輕十歲,有失真實感。面對卡特、艾德諾、艾森豪及摩納哥王妃葛麗絲凱利的塑像,則完全勾勒出他們的特色。無論是手勢、眼神、風采及微笑,莫不刻劃入微,栩栩傳神。這些蠟人的身材、衣著、髮式,甚至手中拿的飾物、手帕、胸針、項鍊,也無不與真人一模一樣。在求真方面,他們的確是煞費苦心,令人欽敬。這邊櫥窗裡,六大天王的拳擊賽正要開始;而旁邊的芭蕾舞孃,則舞興正酣,已入忘我之境。不遠處的攝影棚中男女主角及導演則正在聚精會神的攝製一個鏡頭。所有這些蠟像,全是世界的代表性人物,可惜我們沒時間去看說明。最逗人愛的是五、六歲的莫札特被引進皇宮為國王及王后演奏的一幕。穿著一身紳士裝的小莫札特有一頭柔軟鬈曲的金黃色的頭髮,閃亮發光。兩腳懸空的坐在鋼琴前,天使般的玫瑰面孔,襯在多摺的潔白縲絲紗領下更顯得靈秀與端莊。王后斜倚在錦緞的長型條椅上,凝目傾聽。溢於言表之外的笑容裡,蘊含了多少的憐愛與讚許。而國王則站在他的身側,意態悠閑,還有些許的驚訝,彷彿不相信這麼一位髫齡童子,怎麼彈出如此美妙的神韻!也難怪他能得到如此榮寵,而載之於史冊了。

另一條陰暗可怖的甬道處,則佈置著一代帝王及其家族被囚禁、坐牢、受刑、殺戳等史實。藍紫色的燈光,若有若無的照射,使人倍覺陰風惻惻鬼影幢幢。再加上那些蠟像的面型,無不呲牙裂嘴,痛苦萬狀。或則橫眉豎目,怒氣沖天。令人更加毛骨悚然。在一間屋子的木格窗外,赫然有一枚頭顱被插在一支木桿上,向內窺探,那就是路易十六在斷頭臺上被鍘下的頭。屋內的皇后則驚恐交加,暈倒在座椅上。她的稚齡兒女跪前擁抱;一個牽衣、一個抱腿,彷彿在呼喊號叫。人間慘事,寧有更甚於此者?當她踵其夫後,也被拖上臺時,曾要求行刑者:「請讓我再多活一分鐘!」世界是如此美好,僅僅多活一分鐘的哀求,也難如願。這時她可曾悔憾於以往多少歲月的驕淫奢侈,胡作非為?

當我們初進大門,登樓參觀的時候,經過一間發報室,看到一個工人,正在操縱機器。門外一人,一手扶門框,身軀斜傾著向內窺探。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我們只好側身讓過。如今走回門口,見他仍在原處不動,趨前審視,原來也是個蠟人。下得樓來,大家都已疲憊,紛紛覓位小憩。看到面對大門的一條長木椅上,已先坐了兩人。靠門首的是一老者,衣著破襤,手持報紙,呢帽半遮,顯然已經入夢。挨著他坐的是一位壯碩青年,左腿架在右腿上,手執一杯,也將入夢。基於剛才的經驗,大家判定這二人一定也是蠟像,左右打量,似真似幻,輕觸年輕的肌膚,似有彈性。正在議論紛紛,那青年爆出笑聲,人也站起,向眾人揮手。原來他在仿蠟人逗趣。悅己娛人,正是西方人的幽默。

之後,我們從斯德哥爾摩飛到了倫敦。很幸運的多霧的倫敦在我們訪問的三天內,都是難得的晴朗天氣。第二天一早,訪問牛津大學,下午由留英同學熱情地自願帶我們乘巴士去參觀杜莎夫人的蠟像館(這並沒在旅程項目中)。甫進館門,便看到杜莎夫人蠟像。這是為了紀念她的建館而塑造的。在這兒,也有伊麗莎白女王的全家蠟像。此外,英挺瀟灑的英國首相柴契爾夫人,也形態畢肖的挺立著,英氣勃發,微笑中眉頭淺蹙,一如她正在演講。像曾得到諾貝爾和平獎的比金和沙達特,也是一時風雲人物。沙達特黝黑的臉上,嘴巴微張,哦哦的獨特英語,幾乎呼之欲出。那位瘦小乾癟的甘地,精神瞿鑠,又目光炯炯有神,再華麗高貴的人,看到他也會自慚形穢。這些叱吒政壇的人物,每一位都是維妙維肖,形具而神生。使你面對著他,彷彿聞到他的鼻息,聽到他侃侃而談的宏論。真實而又具體,決不像一具像片的模型。我想兩個蠟像館最大不同處,端在這份「神韻」的深淺。能把斯人的精神透過蠟像引起參觀者的共鳴,是藝術的卓絕,令人讚嘆!

在另一個櫥窗裡,一位年輕貌美的女子,輾轉病榻,狀至痛苦。她的父親彎腰曲背,手執老花眼鏡,在女兒面上,仔細審視。而那可憐的母親,則靜靜地坐在床邊的木椅上,目不轉睛的緊盯著愛女,那份焦灼、憂傷、絕望與無助的心情,完全由眼神中流露無遺。「父母唯其疾之憂。」古今中外的母愛,都是一致的。讓孩子們多看兩眼這幅蠟像,便是絕佳的愛的教育。

樓下左手邊的一個角落裡,我認為是全館精華之所在。那是一個小型庭園,一位遲暮的老婦人正坐在椅子上曬太陽。那縱橫滿面的纖細皺紋,刻畫出她歷經風霜的歲月,那層面皮薄的好像輕輕一撕,便可揭下一層。癟進去的嘴巴,微露笑意,滿足之中略帶蒼涼,眼神中寫滿了落寞和無奈!一副勘破生命的神情,生、死對她已無足論矣!她的雙腿浮腫,腳因為硬塞在鞋子內而使腳背突出鞋面,胖胖鼓鼓地幾乎透明。顯然她正在病中。由於風和日麗,而被老伴扶出來曬太陽。稍有傴僂的背露出頸後一節肌膚,那金黃色柔柔細細的汗毛,使你禁不住想去依偎著她,親親她,說些安慰撒嬌的話,一如對待你的老祖母。站在她對面的老先生,則神情專注地凝視著他的老伴,面露笑容的在訴說些什麼,滿臉的體貼和關愛。使人不由想起「雨中黃葉樹,燈下白髮人」的晚景,而更對他們溢於言表的親暱與溫馨,寄予無限的羨慕與祝福。

對面則佈置著一場戰役,這是英國人的光榮。納爾遜將軍於一八○五年打敗拿破崙率領的法國和西班牙聯合艦隊之一戰。但聞砲聲隆隆、火光閃閃(用錄音機及燈光配合),飛沙走石,喊聲震天。雙方正廝殺得昏天黑地,鬼哭神號。前線受傷的兵士們,被人扶持著撤退到砲火之後,緊急包紮。他們或坐或臥,呻吟不絕。令人深切領略了戰爭的殘酷。砲兵們則忙著將砲彈塞進砲筒。他們捂著耳朵,渾然忘我的進入瘋狂狀態。火光亮處,映出張張兇神惡煞般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慄。加上音響和燈光的效果出神入化,真彷彿身臨其境。

地下室也與巴黎蠟像館一樣,滿佈著監獄、囚犯和刑具。陰森淒慘不忍卒睹。

巴黎蠟像館,早已馳名世界,而倫敦蠟像館的特色也不遑多讓,從而深信,藝術造詣是無止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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