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幼就有一種先天性的小膀胱性頻尿習慣。由於膀胱容量少，稍有點憋尿就得趕緊去上廁所，否則就有尿床或尿褲子的危險。一般白天平均二小時小解一次；夜裡起床少則 3–4 次，多則 5–6 次。1942 年秋季，我到家鄉一所臨時中學去住校，因為當地糧食匱乏，每天晚餐都吃稀粥，夜裡尿量大增，曾創造一夜起來九次的最高記錄。

由於長期頻繁的排尿，漸漸在我體內形成了一個內源性條件反射。即便是在熟睡中，只要是一憋尿，我就會夢遊般地完成起床、披衣上廁所，尿完了，又準確無誤地返回宿舍，找到自己的床號，鑽被窩，睡覺等等複雜動作。當時我剛滿十四歲，正是年少貪睡的時候，在甜蜜的夢鄉中強使自己起來小解，是需要相當毅力的。尤其是在十冬臘月，夜裡如此頻繁地離開溫暖的被窩去上冰冷的廁所，其被迫與無奈可想而知。然而因為這是一個與生俱來的毛病，無藥可治；加之沒有什麼痛苦，我只好對其予以認命和忍受。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個令我困擾不堪的難言之隱，後來在我一次柴煙中毒的意外中，卻奇蹟般地幫我逃離了鬼門關，讓我至少多活了一個甲子。

下面是我的頻尿習慣在關鍵時刻發揮不可思議的救命功能的詳細過程。

事情發生於 1953 年，當時我在離哈爾濱約二小時車程的一所醫院裡工作。是年十二月下旬，我和幾位同事出差到位於哈爾濱市內的中心醫院去聽學術報告。報告分兩天進行，聽完頭天下午的報告後，外地來的與會者，被安排住在一家旅店裡，我們八個人睡一張火炕式通鋪。那天燒炕的柴火不太乾，房間裡煙味很重，我怕有煤氣。但有同事說，燒柴不會產生煤氣，我也拿不出充分的根據來支持我的疑慮，只好硬著頭皮和大家一起睡下。沒想到幾個小時後，果真發生了我所擔心的事情。

原來潮濕的柴火不充分燃燒時，所產生的煙氣雖然不叫煤氣，但因為含有一氧化碳、甲醛、甲烷、硫化氫等有毒成分，同樣是很危險的。在這些毒性氣體的熏染下，到了半夜十二點左右，我們房間裡的八個人都已經不同程度地中了毒，有的且已處於淺昏迷或半昏迷狀態，其中以我的中毒程度最深。幸虧在這生死拉鋸的危急關頭，我膀胱裡充盈的尿液所激發的、根深蒂固地內源性條件反射，不僅及時救了我自己，也救了同室其他同志。

這一條件反射之所以非常及時，是因為當時我中毒雖然已經很深，但尚未完全昏迷，我腦部的有關中樞還能接受膀胱充盈後傳來的訊息，並如常地作出固有的去上廁所的複雜反應。我在頭痛如裂和神志恍惚的狀態下，好不容易掙扎著坐了起來，披上棉大衣；下床後，蹬上棉皮靴，踉踉蹌蹌、勉為其難地剛走出房間，就昏倒在走廊的地板上…。

事後聽說： 我倒地的巨大響聲，驚醒了住在鄰室的兄弟醫院也來聽報告的同志們。他們起來察看，在弄明白我昏倒的緣由後，趕緊按照一氧化碳中毒的急救原則，對我和房間裡的其他同志進行了急救。

中毒較輕的同志，在打開窗後逐漸好轉。我們中毒較深的三人，在被抬到旅店外面通風較好的地方呼吸了新鮮空氣後，也陸續醒來。以後又被接到中心醫院，進行了針對性治療。第三天，我們就出院回單位休養。一週後，我的頭痛漸漸消退，恢復正常工作。除了有時健忘外，似乎沒有其他的後遺症。

但每當有新的一氧化碳中毒事件發生，就會勾起我對那次意外的詳盡回憶。一方面心有餘悸，提高了對有害氣體中毒的警惕性；另一方面則深深認識到，我那一次之所以能夠僥倖逃生，完全是頻尿反射的功勞，從而使我對頻尿習慣有了新的認識。覺得它固然給我的生活帶來許多不便，卻唯有這樣才有可能形成牢固的條件反射，從而能在危急關頭，幫我脫離險境，救我一命。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因此對於我的頻尿習慣，應該安之若素，感激、愛惜而不應再有怨懟的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