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戰爭期間，我家搬遷到長江中下游南岸，江西省萬安縣一個偏遠的蘇溪村。蘇溪溪水清澈見底，傳說北宋蘇東坡曾經到過蘇溪因而得名。

蘇溪村有所示範國民小學。而後，這小學在大教室内放置風琴和小椅子辦幼稚園，我上了幼稚園。在幼稚園裡，我和校長的女兒李仁惠和黃輝時常同進出。黃輝的父親是木匠，常來我家做木工。黃木匠在堂屋裡做了一張很好看的長竹木椅，長椅的木架漆酒紅色，椅座和椅的靠背是整齊的黃竹片。每當李仁蕙和黃輝來我家進入堂屋，我要黃輝坐在這張長椅的中間，因為這長椅是他父親做的。

從幼稚園升到小學一年級，開始用書包了。書包裡有薄薄的國語、算術課本，國語課文：公雞叫天亮了，小白兔子乖乖。我喜讀書背書，因而得到全班第一名。學校每班的第一名需在禮堂演講，老師教我上台去講了一個只有幾句的小故事。

我們偏安住在蘇溪村，可是抗日戰爭如火如荼在各地展開。一天上課時，突然聽到很大的嗚嗚聲，老師說這是拉警報，急忙帶領我們去學校後面的樹叢土坡處。一架飛機很快就飛到了上空，我們望著飛機，老師叫我們不可看飛機要面向土坡。時局吃緊，有些老師已經搬走了。李仁惠來告別，我們也已在準備他遷。

我們從江西蘇溪村搬遷到四川重慶南溫泉，南溫泉是個群山圍繞秀潤谷地。我就讀私立南泉小學二年級，南泉小學的師生來自中國各省，是一些公教人員創辦的小學，老師們還到學生家做家庭訪問。我的級任老師是河北人，老師可親、同學友善，可是一年後抗戰勝利了，老師和學生都迫不及待趕著復原回鄉，學校就解散了。我轉學到當地的公立中心小學，中心小學的學生家長多半是當地人。我曾經陪一位同學去茶館找她的父母。

抗戰勝利後，父親的工作是在東北吉林，而東北的局勢不穩定。1945 年底，父親就已去了東北，眷屬要等交通工具才能成行。等待期間，母親先去東北吉林，家裡有長住我們家的郭伯母照顧。我們等了很久，終於等到乘坐運輸機去北平，在北平又等待了很久，等到火車安全通車後才去到東北吉林。在吉林看到結冰的松花江和小豐滿發電廠。

我和大弟上了住家附近的小學，大弟沒上過幼稚園就在吉林上了小學。在課堂上時常肚子痛，老師要我帶他回家，一走出學校他的肚子就不痛了。回家的路上四周空曠，沒有房舍，不見車輛、也不見行人，卻看到路邊有個很小的狐仙廟，大弟就駐足看這個狐仙廟。其實，只是個很小的水泥廟模型。

抗日戰爭時，全國同仇敵愾。抗日戰後，國、共打起了內戰，我們去到東北吉林時，吉林四平街的戰事已趨緊急，我們需要搬離吉林去遼寧瀋陽。

瀋陽是個大城市，有大建築、大商店、寬闊的街道、電車、汽車、馬車。我們坐馬車上學，看到路邊停靠了很多沒有車門車窗、車內引擎已被蘇聯人拆走了的大汽車。記憶中瀋陽冬天的黃昏，常見到大群烏鴉滿天盤旋飛行。牠們群出，趁降雪前外出覓食。

東北的森林處處，我就讀的小學在一大片松林裡。松林右邊是教室，左邊有個門窗緊閉的祠廟。音樂老師教我們唱中文歌詞，曲調是《馬撒永眠黃泉下》。一天，老師告訴我們王團長因不降而戰死，他的靈柩將停放在學校旁的祠廟裡，到時我們會聽到奏樂聲，大家要肅靜在原位起立。接著，傳來的奏樂曲就是《馬撒永眠黃泉下》。東北的局勢危急，大家都在準備離開東北了，我們從東北到上海到杭州。上海照樣繁榮，杭州西湖遊人如織，而街上時常有大學生遊行呼口號。

在浙江杭州，我上的第六間小學是私立惠蘭中學附小。惠蘭中學是男校，附小男女合校，有的老師說杭州話。惠蘭是基督教學校，聖誕節教室後面放了一棵沒有裝飾的綠聖誕樹。那時，我還不大會用錢，同學宋珊珍帶我去電影院買票看電影，另兩位同學要和我結拜姐妹，但我又要走了，去臺灣。

去到臺灣臺北上的第七間小學，同學也很友善，時常相互串門，老師間似乎有些不同，有的老師上完課下課就走。我的级任老師隨我們的意願，週末可去他家聽他談國共時局。有天上午上課的時間，突然有位老師集合學生去聽他講國共和談，大概那天有國共和談的緊急訊息。老師講得很激情，小學生聽來不經心，下課後照樣玩樂。

我上的女中在臺北總統府附近，校門口斜對著總統府，學生一律穿布制服、穿球鞋，學生短髮齊耳。我們的書包裡有一小册「做人之道」，走進學校的大門旁是一面大長方鏡，鏡上寫著「正心整容」，這就是我就讀的初中和高中 —— 北一女中。

早上升旗前，常見到江學珠校長和幾位老師在操場旁打太極拳。我們上課時，江校長就在教室外樓上樓下快步巡行，關心我們上課的情形。江校長實事求是，設立意見箱，親自開箱鎖。投意見必須留名，老師們也很盡責，把學生當作人才來教導。學校的每個班級都有六十多個學生，但上課下課一切有序。

星期一上週會，每週有不同的老師訓話。我還記得兩則老師的談話，地理何老師說：每天早晚要刷牙，如果只刷一次就在晚上刷；生物王老師講了一個有趣的寓言故事，告訴我們世界上最愛我們的是我們的父母。大家聽後都感到幸福滿滿，家裡有好父母，學校有好師長。

追憶我上過的小學和中學，我竟然上了七間小學。感謝臺灣在那些年裡，給我的良好教育和安定的生活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