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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中的江漢關

江漢關是武漢海關的辦公大樓,位於漢口江漢路與沿江大道的交匯處,正面和左右兩側都俯視繁華的大街,卓然挺立於長江岸邊,佔盡三鎮風光。該樓落成於 1924 年元月,主樓和樓頂上的塔樓都是四層,佔地近一千五百平米,高達四十六點三米,外牆由花崗岩巨石壘砌,整體為鋼筋混凝土結構,臨街三面各有一排直徑一點五米,高約十米的科林斯式石雕廊柱,兼得希臘古典神韻與歐洲文藝復興風範,不論遠觀還是近瞻,都顯得既雄偉又典雅。在半個多世紀的時光裏,它一直是大武漢的地標。2001 年 6 月,還因其在中國近代史中的特殊地位和在建築美學上的卓越成就,而被列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我對這座大樓比較了解而且親近,是因為我家就在它附近,沿街巷曲里拐彎走過去,大約也不會超過十分鐘。不過我跟它的第一次接觸並非走進它,而是聽到它的聲音。那是我滿十歲不久,從鄉間老家進城唸書的第一天,突然一陣清亮的鐘聲讓我為之一震。家裏人告訴我,那是江漢關鐘樓上傳來的報時鐘聲,每小時響四次,一刻鐘時響四個音符,半小時響八個音符,三刻鐘時響十二個音符,整點時先響十六個音符,然後再響出鐘點數。那鐘聲嘹亮渾厚,穿透力很強,夜靜時分,武漢三鎮都能聽見。唸高中時,我從一份雜誌上得知它非同凡響,叫《威斯敏斯特序曲》,源自大英帝國鼎盛時期的倫敦。

我跟江漢關的第一次見面,也不是在它跟前,而是在我家屋頂的曬臺上。依目測,直線距離也就是四百來米,所以鐘樓上直徑三米多的大鐘鐘面、一米多長的指針以及建築體上的種種精美石雕都歷歷在目。然而,最引人入勝的還是按「刻」而來的《威斯敏斯特序曲》合著大江的波濤鳴奏,伴著藍天的白雲飄蕩,那麼優美,那麼奇妙。一聽到它,我就好像進入了一個迷人的童話世界。

我住近江漢關歷三年之久,當然常有機會以零距離接觸它,但往往是匆匆而過,偶爾駐足也未必為之凝神。只有一個暑假的下午,我跟一夥小朋友到它右前方不遠的一片寬闊的江灘上踢小皮球。踢累了,坐在沿江大道與江灘之間的防洪堤上休息,不覺細細端詳起那座平日裏熟視無睹龐大建築來。當我看著那道高踞於二十八級臺階之上的拱形大門時,傻乎乎地想,進這裏辦事的人肯定都是些跟洋人做生意的富豪,如果我長大了也能從這裏進進出出,那該多神氣!想著想著,竟發起呆來,踢球的夥伴們都回家了,我還渾然未察覺。

事有奇巧,整整四十年後,我誤打誤撞當上了一家中外合資企業的副總經理,常要處理一些海外業務。一天,我應本公司報關員的請求,同她一起驅車去武漢海關辦理通關手續,還真的登上那二十八級臺階,進了那道神往久矣的拱形大門,讓衣冠嚴整的海關人員,面帶笑容地為我服了一回務。只不過我這個當時的副總經理工資並不高,一點也不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