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月 2 日宅家看電視劇，突然聽到與劇情無關、伴有劈劈炸響的嗡嗡聲傳來。甚奇，起立查看，見房內諸門暢開，車庫白色天花板下，有一黑色小點飛速穿梭，往返畫線；腦海中頓時浮出一個猜測：蜂鳥誤入家中。

入車庫細察，確是蜂鳥。臨街大門雖關，但通後院的側門為採集初春明媚陽光而洞開，蜂鳥是後院常客，誤入極有可能。

貴客登門，蓬蓽生輝！驚喜之情，頓佈全身。熱心招待，理所當然。

可當下「新冠」肆虐，購物萬難，冰箱已空若黑洞，哪有美食招待供奉？即便有，心急如焚的貴客也會將其定為「鴻門宴」而拒絕入席；顯然，當務之急是恭請貴客及早返離，確保安全。打開車庫正門，大片藍天湧入庫房，可來客視而不見，依然貼著天花板，在庫內忽高忽低飛竄。累了，揀個燈架之類的高處歇息，一付悠然自得的樣子。

可我，雙目專注，腦袋像貨郎鼓似地來回跟蹤擺動近半個小時，有點吃不消了。罷！罷！罷！關上大門，回去喝口水、稍事休息再說。對這貴客雖略顯怠慢但只能悉聽尊便了，若擇側門簡出，則福星高照，皆大喜歡。

老夫與蜂鳥交往多年，從中部的德克薩斯到西海岸的加里福尼亞，二十餘年幾未中斷。上世紀末，在德州奧斯汀置地建屋，旁植南美特有的紅絲蘭，高大、常綠、花繁瓣厚、鮮紅多蜜，蜂鳥不召自來，遂相結識，久而成友。十餘年後西遷聖荷西，錙重未動，絲蘭先行：將幼蘭挖出洗淨，隨身帶至加州種下，待得新居啟門迎客，絲蘭已頗為茁壯，並於次年開花結實。而後，蜂鳥不約而至，眾人嘖嘖稱奇，以為德州蜂鳥跟蹤至此。然而，此系多情人的側懚，實情並非如此。

加州氣候溫和，雨量適中，物產豐富，繁花似錦，有多種蜂鳥以此為家，生息繁殖，故已成為州內常見鳥類，沒啥稀罕的了。文中照片是後院杏花在乍暖還寒的早春三月盛開時，兩隻蜂鳥在花枝上卿卿我我的感人景像；為時近半月，日升後必至。一鳥穩駐枝頭，另一隻則以二十分鐘間隔離返，相遇時嘴嘴相觸，甚為親熱。老土地告知：雛鳥羽毛豐滿可離巢活動時，仍須由雌鳥餵食三周，此照紀錄的是蜂鳥深灼豐厚的母子深情。而輔食地點選在紅白相間、爛漫盛開的杏花枝頭，場景秀麗，格調高雅，令凡人自愧不如。古有孟母為育兒而擇鄰，今有富豪為保子而選「地王」建宅，花費甚鉅，但收效與蜂鳥相較，相距無限。老頭不禁長嘆：人腦體容大過蜂鳥萬倍，處事這般無能，難道內中全是廢物？

喝了兩口綠茶，頭腦清醒不少，想起車庫中的蜂鳥，拔腿前去觀看：依舊在天花板下方折騰，但喘息時間明顯增長，表明體力下降。庫內雜物繁多，放置無序，要是蜂鳥跌入某個不明的泥角落裡，無法脫身又找尋不得，如何了得？無法，只能硬著頭皮奉陪。良久，蜂鳥失足，沿牆壁滑至灶檯面上。說時遲、彼時快，一個箭步躥上，輕輕將它提起，放入掌心。極小、極輕，長不過五釐米，遠短於目測估量，但體溫頗高，手心像捂著一隻出爐不久的餃子。這可是我有生以來首次與蜂鳥的零距離接觸。

小鳥在掌心一動不動，似乎睡得正香。不敢怠慢，拍好照，移至室外。須臾，啪嚓一聲，顫翅上天，去也！

心頭巨石落地，揮手相告：「你是熟客，便請時常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