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小身體羸弱,不喜愛運動。但及至十歲以後,卻十分頑皮好奇,常與一些鄰居的玩伴做些出奇的動作。茲略述三、四件趣事,以饗讀者!
當時我家在上海日租界「南市」的「貝勒路」上。一邊是巷弄住家,另一邊是幾家毗連的大木材行。臨街牆內堆放著成疊的巨型長木條,一堆堆像一座座小山。一些住在對面巷弄內的孩童們,經常跑到這幾家木材行,在成堆的木材小山上追跑嬉戲。場主每次見到,都會大聲斥喝催趕。孩子們卻繼續一面嘻笑、一面向前飛奔,十分逍遙快樂!最後的目標地點,是到郊外去捉蟋蟀。
回程時口渴,途經一處農田,種有成排的萵苣,見到四下無人,便合力拔萵苣。不料一再拔不動,卻驚動了農家飼養的大狗,大聲吠叫並追了上來,嚇得我們這群小嘍囉,頭也不回地飛奔逃逸!此事距今已時隔七、八十年,然回味當時頑皮的行徑,仍不禁莞爾一笑。
聖誕節到了,上海有錢人家多的是。他們的孩子在平安夜品嚐聖誕大餐,吃糕餅糖果,趴在聖誕樹邊拆禮物,快活得不亦樂乎!我們這群窮人家的孩子,哪知道什麼「耶穌基督」?又懂得什麼「《聖經》禱告」?但由於家中大人信佛,反而曉得「如來佛」和「觀世音菩薩」法力無邊,多唸幾句「阿彌陀佛」,便能得到佛祖保佑。但糖果、糕餅終究無緣得見。
由於經常聽到大人們提起「霞飛路」一帶的西點麵包店,在每年的聖誕節會在臨街的大櫥窗內佈置與基督教相關的故事,十分富麗堂皇,引人入勝。於是我們這群孩子便相約一起去探險,實地瀏覽美景,長長見識!
我們在黃昏時於「貝勒路」住家附近集合,穿過「辣菲德路」和「金神父路」,直奔「霞飛路」而去。
當時行人稀少,到了目標地點,只見我們從左邊跑到右邊,這頭奔向那頭,來回巡視那些西餐店燈光燦爛的櫥窗佈置。有薑餅屋、聖誕樹、聖誕老人駕著馴鹿拖著滿載禮物的雪橇,笑呵呵地揹著一大袋禮物,還有耶穌在馬槽降生的佈景。總之,有關聖誕節的故事應有盡有,一一呈現,讓我們看得眼花繚亂、目不暇給!回程時相約明年再來,並轉告未能同行的孩伴一定要跑一趟看一看。
如今我移民來美已二十餘年,每年聖誕節都平淡而過,早已無復當年童稚的澎湃心境。
「上海」是國際著名的大都會,世界排名第四,僅次於紐約、倫敦、巴黎。人口眾多、經濟繁榮,陸空交通十分暢通。由於地處長江下游的出海口,所以海運便捷發達。進出口貨物的吞吐量十分龐大,冠於全國!同時也是通往世界各地的起點。港口內碼頭林立,可供大小船隻停泊。地處上海郊區的「南市」,除偶有飛機掠過外,根本無緣見識到航行在江、河、海洋中的大小船隻。書本上雖印有圖像,自難滿足孩童的好奇心。因常聽到大人們提及「外灘」、「黃浦江」,遂亟欲前往「探險」,一睹船隻的真貌。因係秘密行動,乃相約在路口集合,並向路人打聽前往「外灘」的路徑。但路人卻規勸說:「南市」距「外灘」甚遠,你們幾個小傢伙走到天亮也到不了,還是告訴大人由他們帶領前往較妥。」於是我們各自回家,向大人表達想去「外灘」看船的心願。幾家鄰居商量後,決定組成小隊,擇日前往。
到了約定日期,「探險小組」自「南市」出發,既走路又乘車,耗時一個多小時,終於到達「外灘」。眾人齊向黃浦江上望去,當時風平浪靜,郤無任何船隻在江上航行,孩童們極為失望。幸有路人相告:「想看輪船,何不到碼頭去看?那邊船隻多的是!」幾家大人深覺有理,於是又率隊趕往最近的一處碼頭。果然,立即見到多艘大船停泊在岸邊,孩童們大聲歡呼,拍手叫好!
此時,恰見一艘大船已將巨大鐵錨收起,掛上船頭,似欲啟航。果然不久就響起幾聲鳴笛,船隻漸漸駛離岸邊。我們這群孩童終於見到大船全貌,心願得償,快樂又滿足,不禁手舞足蹈,相互擁抱!決定回去轉告未能同行的玩伴,這段難忘的經歷。
確切的日期已經記不清楚了。上海專職新聞報導機構之一的《申報》,曾刊登了一則體育新聞,報導香港著名的「南華足球隊」將赴上海,與當地足壇霸主「青白足球隊」舉行一場友誼賽,地點在跑馬場的巨大空地,不出售門票,歡迎球迷自由觀戰。」消息一出,全城為之轟動!
因為南華隊在香港蟬聯球賽冠軍多年了,「球王李惠堂」也在陣中,擔任中鋒。而「青白隊」為滬地霸主,未逢敵手!兩強相逢,精彩可期。因此,眾多球迷亟欲一睹球賽盛況。迫切盼望交鋒的日子儘快到來。我與隔鄰的「阿寶」約好,當天前往一睹盛況。
決戰的日子到了,自清晨起即有熱情球迷絡繹不絕徒步前往「跑馬場」。我與阿寶也跟在人群後面,嬉笑著討論哪個球隊較強,心情十分愉快。走了一個多小時,終於到達了目的地。只見內三層、外三層的觀眾,把比賽場地圍得水洩不通。我們兩個小毛孩根本鑽不過人牆,一睹比賽實況。待比賽開始,透過「人肉陣」,只聽見場內陣陣歡聲雷動。我們努力鑽了半天,也只能看到大人們的「屁股陣」。偶爾有一次是足球踢出場外,球員要開角球﹙Corner﹚,才能一瞥球場內景況,為時僅約三、五秒鐘,迅即又被人牆所擋。即便半場休息時間,人牆仍密不透風,毫無鬆懈。我們倆個只好坐在地上沮喪嘆氣。最後比賽結束,我們倆卻不知誰勝誰負、比數如何?人群漸漸散去,我們才得以進入球場內一睹場景。此時觀眾尚在陸續離開,空蕩蕩的球場內尚有二、三名球員或坐或躺的在休息。我倆又跟著大人們後面走回家。路上只聽得他們描述球賽如何精采——誰用「頭槌」奏功,誰以「倒掛金鉤」踢進一球,哪隊的「三角短傳」精采,哪隊「十二碼罰球」未進,說得口沫橫飛,神采飛揚。我們聽在耳中只能嘆息再三!但回到南市,卻對鄰居玩伴吹噓球賽如何精采,讓他們羨慕萬分。殊不知我倆根本什麼也沒有看到,只是吹牛罷了!
附記:文中所引述之地名、街名均係八、九十年前之稱謂,如今早已改名,不知稱謂為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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