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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詩(續)

上一篇:父親的詩

前文所說我父親的那一首詩,是沈其光先生收集在他的《瓶粟齋詩話》之中,再由張寅彭教授編在他的《民國詩話叢編》中的。沈先生並說明:「南通袁則先(承曾),年逾古稀矣。頃承以詩郵示…」。推算這「郵示」的時間,應為 1950 或 1951 年(因為我父是 1881 年出生的)。沈先生接著寫道:「余最愛其……」。足見當時所「郵示」的詩不只這一首。這不禁使我想起 1949 年年底,在臺北收到我父親 9 月 5 日從上海寄來的兩封書信(這是我們父子別後所收到唯一的一次信,已用電腦掃描,錄印在我家族譜《江蘇南通崇經堂袁氏親屬名錄》中)。其中給我的信中說:「……我自念少壯時非不努力,而老至轉欲餓死,大是奇聞。……」。這說明解放後,他變成一窮二白了。另外給他的好朋友汪劍雲老先生的信中說:「……近有友人近似足下者,謂我頗有可傳之作,勸我付梓,並以我喫飯尚成問題,如何及此?擬為我開活吊,收一些死人情,絕對不難集事。余笑而許之。惟文不多,詩亦不過數百首。山雞舞鏡,自怡悅而已。……」因此我猜想,這沈其光先生,莫非即我父信中所說的「友人」之一。而那一次「郵示」的,莫非即我父親準備付梓的全部詩文的手稿。這麼一想,心頭不禁萌生了天大的希望,希望循線可以找到父親的詩文了。

於是,我再一次央求張寅彭教授的幫助。因為他是上海大學文學院教授,中文系系主任,清、民詩文研究中心及古籍整理研究室主任,主要從事中國詩學、清代詩學、民國舊體詩及其詩學,以及日本漢詩學的研究。我父親的那首詩,也收集在他所編的《民國詩話叢編》之中。因此,對張教授寄予很大的期待。但經他查明告知,沈其光先生已經作古。經找到他的後人,據說沈先生所擁有的一切書籍文獻,都在文革期間的大動盪之中全部滅失,如今片紙無存了。

後來我胞弟袁祖怡告訴我,1955 年我父過世之後,他和妹婿黃匯文二人,將父親的藏書裝了一個大木箱捐給了當時跑馬廳附近的上海市立圖書館了。其中有許多木刻精裝的珍本和一些線裝的手抄本。又聽說,2012 年上海市立圖書館曾發佈公告,通知曾經捐贈書籍者,可以洽請圖書館發給影印本。這真是大好消息!我邀約了住在上海的外甥們,向上海市圖書館洽詢,最好能取到我父手抄詩文的電腦的掃描本。

後來我外甥傅震來信說:「瞻讀外公五律詩,音韻意境具佳,文筆老到,天各相思之情,淚透紙背。劫火之劫字,恨倭之切盡表。無論文法及情操,皆為吾輩仰慕無窮矣。前幾月,我已托友去上海圖館尋籍,無奈年久多變,又乏具體線索,終於無果,悵然平添『淒然隔牆望,無復坐春風』之感。」傅震是文革時代輟學的孩子,能寫下這麼一筆文情並茂的文字,事雖未成,心甚欣慰了!

在此謹介紹先父 49 年給他老友汪劍雲先生信中,所附的兩首詩,敬請讀者諸公鑑賞:

其一:9 月 21 日接劍雲及兒子來書,均已越四閱月。雖然明日黃花,卻甚可喜,詩以誌之。

纔賦懷人墨未乾(一),忽從天際落飛翰。
窮投海國憐孤客(二),饑走荒山痛二難。(三)
莫以黃花明日比,要當一字萬金看。
壺中日月終相待,許有佳期蔔歲寒。(四)

註一:近作有月夜懷人格律一首。
註二:劍雲。
註三:懷年兄弟 - 指我胞兄袁祖懷和我袁祖年。
註四:足聯乃妄想耳。

其二:讀史有感

豚跡西巡蜀,投荒北走胡。
稻糧謀隔宿,甘苦不殊途。
日落鴉飛陣,風高鶴化符。
誰當爛死者,多少在泥塗。(一)

註一:從古及今,皆為的喫飯問題。所應爛死泥沙者,祇有我輩。

讀者諸公中許有知情而見憐者,若能提供一些蛛絲馬跡,讓我再找到先父遺墨的片紙隻字者,我和家人都將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