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美國去中國旅遊多次,均是瀏覽名勝古蹟、風土人情或文化交流,惟以未能返老家梅縣一遊為憾,剛好 2003 年 3 月內子有四週假期,得相攜粵東之旅,而喜出望外。
3 月 20 日零時十分從三藩市機場起飛,21 日上午九時抵達香港,住九龍京華酒店。原訂兩晚,進房一小時後,友人告訴我這店曾有 SARS 先例,請我立即搬移他處。可是內子暈機正在酣睡,待她醒來,將實情相告,即整理行李離開,在港汕車站乘豪華巴士至汕頭市,住「金海灣飯店」,聽說是「五星級」。餐廳整潔,服務員有禮,交通購物方便,對岸有中國銀行兌換貨幣,一住四晚,精神尚佳。
25 日,開始瀏覽汕市景點華僑公園、海堤及礬石等,下雨風大,遊人甚少,真所謂門庭冷落車馬稀!傍晚參觀汕頭大學,聽說此校是香港投機商人李某創辦。
其時,汕頭市五星級飯店共三家,帝豪飯店近火車站,交通方便;君華酒店較新;金海灣酒店則服務品質高。後兩家均在金沙灣路斜對面,而三家酒店收費一樣 399 元人民幣,送兩份早餐。汕頭美食種類很多,且美味可口,思之齒頰仍有餘香。
在汕頭市,我及內子自助旅行,出門多搭乘計程車,司機多數是本地人,以潮州話為主,普通話及粵語亦通。有時坐三輪車,司機則多北方人,不守交通秩序,橫衝直撞,單程車道亦作 U-TURN,驚險鏡頭層出不窮,使人提心吊膽。而交通警察居然視若無睹,正如客家俗話所說「消消么」!
我在驚險之餘,對司機提出糾正,他卻以歪理相對:「你們外僑不瞭解本地情況,我小小違規是為了生活,迫不得已,這叫做靈活運用行車條例走得通為妙!先生您懂嗎!」內子在座旁暗示我不要多說,免惹是非。
最後嚐嚐坐公共汽車滋味,由起點至終點全程車資人民幣二元,制度規定司機不能接受乘客車資。
26 日乘火車由汕頭市經揭陽過豐順猴子棟,中途在青潭停留十分鐘,舉目四望,覺得此地一帶較我當年求學時大有進步。在全程約四小時,時隔六十年後,我又回到了我的故鄉梅州。
故居已渺,乃下榻梅江之濱的望江樓飯店,隔窗看梅江橋,已很陳舊。早晨六時左右就有很多人往返。騎單車的、挑擔的,農民、學生、上班族,熙來攘往。九時許,我及內子走路經此,到對面吃早餐,並乘計程車到東山中學瀏覽,在校前留影,停留二晚便作拜拜。
28 日晨,坐汽車去豐順。豐順是個貧窮山鄉,縣政府建得很豪華,裝修得非常氣派,可是人民收入很低,生活疾苦,和衙門形成鮮明對比。
去豐順途中,曾在山區中停留十五分鐘,聽到遠處傳來清脆響亮的歌聲客家民謠:「新買草蓆四方方,草蓆墊妹妹抱郎,錦被蓋郎郎蓋妹,蝨蟲咬妹妹咬郎!」這是農民智慧結晶,工作之餘,以唱山歌舒暢心懷,忘卻辛勞,內容通俗,饒富意味。
我們在山城小鎮湯坑市落腳華僑旅社,櫃檯小姐看到我美國護照問道:「先生您是中國人,為什沒有中國姓名,莫名其妙!」使我啼笑皆非,真有大鄉里的感嘆!住 宿安妥,早點休息。天明一早驅車前往東聯瀑布,停車後循羊腸山徑走到瀑布下的碧潭,水清見底,游魚可數,綠水青山,水天一色,而人煙稀少,環境清幽,儼然 世外桃源。適值假日,有農人帶孩子在此野餐,我有緣和那天真活潑的兒童戲耍並在此合影,實覺是人生另一樂趣。
我倆在此住了四晚,每晚房租 120 元人民幣,室內有空調、電視、冰箱、電話等,一應俱全。我最喜歡吃的蘿蔔包、菜頭飯、韭菜包,一元五個,十個足飽,共人民幣 8 元,折合美金 96 分,可說是物美價廉,有錢難買起鍋飯再次兌現。夜晚也嚐嚐別的小吃,像牛河湯、麵粉炒等,味道都很清新,思之也齒頰留香。
到湯坑市次日,開始找我要見的人,五十年的隔離啊!家鄉的人都不認識我,真是「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對所接觸的親友均送紅包,二百至五百元人民幣不等,視已往交情及當時實情而異,難免會有不均的非議。
4 月 2 日離湯,重赴汕市,車程約二小時,休息一天。3 日到潮州市參觀,市區商店整齊劃一,街道清潔,整個城市都修得有條有序,也很美觀,可與美國小城鎮媲美。我們瀏覽湘子橋、韓山寺、韓山師大。因假日,校門關閉,只在校門口留影。
4 月 3 日晚間,聯絡上闊別五十多年的妹妹黃細玉,她的兒女均在廣州深圳二地居住,乃約定在深圳見面。我擬乘巴士前往,外孫女則堅持開車來接,在電話中向她表示 節省為宜,仍不為所動。我問她那車是租?還是自己的?她回答曰:「車是自己的,雇用工友為司機,公司現有三十部小車給高級員工使用,二百部豪華客車穿走廣 東各大城市,且我們是獨資。」盛情難卻,只好領情。
4 日下午抵達深圳市,由外甥女安排,住恒豐酒店套房,見到半世紀未謀面的妹妹,恍如隔世,一時不知是夢是真,不禁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欣喜之情溢於言表,興何如耶!
在深圳二晚後去廣州市,多年暌違,見到羊城清新面貌,地鐵、公車排隊上下車,秩序井然,對七十歲以上老人照顧妥當,參觀景點全部免費。
在堂弟偉澄君聯繫下,尋到了闊別六十多年的另一堂弟黃進,他是中山大學地理系主任,水文地貌專家,短促晤談,並在中大正門攝影留念。我寫下詩篇:「六十年前是同窗,美西回鄉喜逢君,離愁別恨難盡述,四目相對眼淚湧。」
6 日由廣州返深圳,沿途遍佈新建築,高速公路舒坦平穩,綠水青山,心懭神怡。惟見有人任意跨越路障,驚險萬分,在拿自己生命開玩笑。
7 日有很多人來電找我,他們均是在五十年前劃分階級,被評議為牛、鬼、蛇、神四類份子,在改革開放政策下,赤手空拳來深圳打天下;頭腦靈活,刻苦耐勞,個個都有不同成就。請客吃飯,豪爽闊綽,爭相付錢,一擲千金,毫不吝嗇。
近黃昏時,堂兄承覺由子孫陪同到酒店找我,其對我家庭及歷史背景知之甚詳,空殼地主,莫須有罪名,掃地出門,導致家破人亡、流離失所。每念及此,輒仰天長嘆,暗自飲泣…
晚餐由甥婿夫婦在豪華餐廳宴請。山珍海味,應有盡有,享用不及三分之一,其餘全部丟棄,未免浪費,甚為可惜。
飯後返酒店得堂侄光杰來訪,邀我及內人翌日參觀其鋼鐵廠。次日因時間有限,未能參觀。中午承其在河源最大酒樓請吃魚翅海鮮,下午引導參觀河源水壩;規模宏大,廣東第一,全國第三,需二天才能看完。僅坐快艇走馬看花,兜遊二小時。參觀門票每人二百元人民幣,尊敬老人七十歲以上老人,費用全免,我又再次接受優 待。
夜幕降臨,重返深圳時,我送給光杰二句話:「為識時務之俊傑,作掌握機宜之英雄!」勉勵之。
入夜十點抵達深圳,計劃經香港返美事宜。甥婿親自用車送我直駛香港國際機場,過關不下車,行李免檢查,護照則由司機去關口辦公處蓋章,全程才約五十分鐘。9 日晨,由深圳飯店起程,當日下午三時二十分即抵達三藩市機場。
女兒來接,因為我及內子來自 SARS 疫區,應遵守公共道德,需隔離十天才可出門。十天後內子帶口罩上班,我則重享半個流浪漢生活(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