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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我的三哥 ~ 黃峰

左邊一排楊柳樹,右邊一排楊柳樹。
樹樹樹,楊柳數千條,漁舟繫不住。
樹上鷓鴣啼,花間杜鵑語。
鷓鴣啼:「行不得也哥哥!行不得也哥哥!」
杜鵑語:「胡不歸去?胡不歸去?」

七十年前,我聽了這樣一個故事:

有個王財主,喜歡欣賞字畫,家中到處掛滿了古今名家的墨寶。閒時細意獨自欣賞,又不時到外地搜集,高價收買,從不吝惜。

有一次在一家舊書店中購得一幅風景畫,有遠山白雲,垂楊流水,非常喜愛。問店家為什麼沒有作者名字,才知道是一個老畫家的遺作,末及落款便已西去,令他感到非常惋惜。因為沒有落款題字,就顯不出它的價值了。

為此,王財主吩咐家中僕役,四處打探,物色一個有才學擅書法的人。最後有人推薦了鄰村姓朱的老學究。為了炫燿自己的收藏,王財主不時邀請親朋好友來家,並設宴款待。這次特別邀請了朱老先生,席中除盛讚他博學多才,擅工書法外,還說明此次專誠請朱老先生為那幅山水畫題字之意。隨即叫僕役在廳中放置一張大桌子,排好筆墨,把那卷畫平舖在桌上,先讓各人品覽一會,才請老先生動筆。祗見他捲起衣袖,提筆略加思索,便筆走龍蛇,寫下了「左邊一排楊柳樹,右邊一排楊柳樹,」兩句便停了筆。圍觀的親友中有人低聲說:「字很好,但句子很通俗啊!」似乎對他的博學起了疑心。那知他又在後面加了三個「樹」字。這時連王財主也皺起眉頭,心想:「兩排樹已夠多了,怎麼還要再加呢?」各親友的聲音也多了。各人正在議論紛紛之際,祗見朱老先生落筆如飛,一口氣續寫出:「楊柳數千條,漁舟繫不住。樹上鷓鴣啼,花間杜鵑語。鷓鴣啼:行不得也哥哥!行不得也哥哥!杜鵑語:胡不歸去?胡不歸去?」當朱老先生放下筆時,立刻響起了一陣掌聲與讚嘆聲。

這故事是我的三哥黃峰告訴我的,那時我是個初中一年級的學生。三哥不是我的親哥哥而是我三姐姐的丈夫,我的五個姐夫是順著姐姐的排名而叫大哥、二哥等。我對詩詞毫無認識,但因為它讀起來非常順口,便深記腦中,過了幾十年,仍沒有忘記。

三哥是我極欽佩的人物,他不但品德好,而且文學的造詣也令人敬佩,寫過一副稱讚我弟弟的對聯,用鶴頂格突出「天雄」這名字:

天質聰明,堪羨今朝雞群鶴立,
雄資颯爽,佇看他日鳥隊鵬飛。

他為天佐堂中藥舖撰聯:

天下蒼生,咸沐和風延永順。
佐扶黎庶,仰沾甘露享遐齡。

他又為友人寫了一篇用「大香園號精製腐乳」的廣告歌:

大家同是腐乳,香味不及我家。
園裡芬芳可比,號召到處堪誇。
精工研究所得,製作與別相差。
腐與西牛並駕,乳汁鮮美如花。

他追求我姐姐時,曾寫過這樣一首情詩:

自睹芳容愛慕欣,相思纏繞至如今。
可憐俗士福緣淺,未獲嫦娥許素心。

他已於十多年前因兩度胃出血而去世。我的姐姐已屆九十,開枝散葉,共有兒孫、曾孫三十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