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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行人談文章

何謂文章?凡以文字為載體,述專業、敘己見、抒胸臆形成的內容,概稱之為文章。至於寫作之困難度,端視人而異。有人認為難,另有人則否。吐露心聲或描繪景象,都要說得巧、說得好,恰得其分;概不太過火,又不要有所不足,晦澀難明。情意辭句要使讀者賞心悅目、感動擊節,非難事而何?有人以為寫文章之前,心中早已醞釀成形。有目的、有方向,有話要說,只要略予以整理修飾即可。隨興雜感,蟲魚鳥獸,無一不可行之於文,何嘗是難事。古今中外作者、讀者,於寫作之難易,無不各有仁智之見,殊難有統一的看法。總之,難說「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或「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甚至「撚斷數莖鬚」,以及「天下文章一大抄」四說均不無道理。勤習作、多讀書,進入文章之林、文學國度,並非絕對難事。文之有散文,猶人身有骨骼。無論文之流暢、縱橫、質樸、澹雅、雋永甚至詰屈聱牙類澀體,亦無不各有妙勝。韻文如前人詩詞歌賦,多以唯美為上。一般寫作,作者只要不怕寫,能夠文理明白,表達無礙即可。

文章表現的方式及屬性,以往以散文或韻文呈現,吐心聲、寫感情,比今日寫作似乎複雜些。今日則僅散文一味耳!所謂新詩,類散文,極少押韻,作者隨興之所之,將散文拆成參差之長短句,美之曰詩。雖偶有所謂意境之美、朦朧之美,究非如白詩之「老嫗都解」,馴致高人雅士亦難會其意。去古人之詩,不免稍遜。雖張打油之作,俚俗中並不乏佳句。胡釘鉸詩未見,故不點評。此舊詩之所以未可蔑視。今日既少押韻之詩詞,韻文似已不存。現今散文為抒情(含悼念文字)、論說、遊記、雜文、小說。電腦興起,一種火星文面世,自成一格,以「潮」、「酷」、「雷人」為佳,豐富了也異化了中國文字。文章歸類,以類別繁複,不難求解於《昭明文選》及《古文辭類纂》。一般作者寫實作品僅求達意。唯美文字則不厭鋪張揚厲,務求富麗。報導文學則夾議夾敘,自可動人。

有人不禁要問:為何要寫文章?何等人要寫文章?真是大哉問!有人有使命感,以寫文章為職志;有人為稻粱謀更為了興趣而寫;有人為了骨骾(鯁)在喉,不得不一吐為快;有人認為生活經驗,無論好壞,均宜與人分享;有人遣字拈句,逢場作戲以消磨時日,日久上癮,遂自覺「不作無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不可。史家撰述,政論家評析,更視寫文章為家常便飯。有人以為疏瀹心靈、溝通情愫,捨文章而莫屬。有人乃將文章層次提升至「文章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有人深恐頭腦老化為癡呆症所苦,以寫文章為手段,訓練思維(表達力、記憶力、聯想力及組織力)。總之,寫文章為老少咸宜、可俗可雅之事。處此知識爆炸的時代,文章既為工作之所需,又可調劑日常生活,寫作之舉, 何樂而不為。

文章內容如何引人入勝,在質感。寫實文字,要思路明白,用詞得當,有些內涵,不太泛泛。唯美文字則宜使人心目中有一種美感,可意會而不可言傳(文字客觀的美也是讀者主觀的判斷)。此類文字訴諸感情,詞藻華麗,直透心靈,令人陶醉。專業文字端要有洞見創見,以數據、圖表、引證充實內容為上,文句尚在其次。此類文字如不僵硬、深入淺出,乃為上乘。科學文字,論述本行,就事論事,不難著筆。政論文字要有價值、擲地有聲;因待未來驗證,實屬不易。作者勢非觀察入微、讀破書卷、擅長說事說理、思想敏捷不為功。

寫實文字,多習見,恕不贅述。唯美文字試舉例如次:「繁花似錦,草長鶯飛。蟬嘯珍木,綠意滿前。秋月皎潔,灑落溶溶。白雪皚皚,朔風獵獵。」無一不是天造地設的好景緻,動筆寫下就是好文章。此即文章本天成之說。其他悲歡離合譜成日常生活,祇要有真實感情,無一不可賦予美的外衣。唯美文字非僅濃豔富麗,亦可淡雅雋永,文字不晦澀,便為佳選。好的寫實文字使人深,餘味不盡。唯美文字使人雅,超脫塵俗。管見如斯,未審有當否?

如何寫好文章,誠為人人心目中一大問題,實與作者個人才力、功力有關。有人揮筆洋洋灑灑一瀉千里,故屬天賦,亦和多讀勤寫有關,乃高度才力、功力之發揮。有人苦思冥想搜索枯腸,卻不易成文;然不退初心,繼續精進,文思遂由蹇澀遲滯而豁然開朗,一旦動了頭,下筆如有神,遂不能遏止。此為後天苦讀勤練功夫之顯現。不論文字艱深淺顯,字斟句酌,咬文嚼字,實為每一作者必要之「惡」。除隨筆筆記不論,幾無一例外。至於詩篇,尤指舊詩,更應鍊字礪句,多所琢磨,務求做到簡潔雅馴。時下網路文學出色當紅,筆者與之無緣,不能置評。

甚麼人應該寫文章?文章可以表示一人思想的邏輯性、組織力、說服性,隨人性情之不同,而異其寫作類別,極難規範何種人應該寫文章及其應寫何種文章。由於人人生活在當下,無論老、中、青,都應該多寫文章,應付實際生活需要或自娛娛人。最後為老人進一言:為活化思想、防止失憶並增加生活情趣計,猶應該寫文章。宜不計工拙,想到就寫。歐陽修之三上(馬上、廁上、枕上)說,如何構思打(腹)稿,亦可供老年人參考。但為顧及保健,老年人寫作,不宜太過勞、太焦慮、太積極, 為完美主義所縛而忘記「適性」兩字。

【後記】:
一﹒偶讀陸機文賦,一知半解。乃感而作此拙文,期與文友相切磋。
二﹒文、史、哲諸科目,對筆者而言殊為高深,門外漢談文章,自知拙文難登大雅之堂。拋磚引玉,尚祈讀者不吝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