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子們畢業後，偶爾會返校探望老師，追昔撫今，不勝歡欣。某次，有學生曰：「老師，其實我常想念你，很想常常回來，再受教訓。只是看到同班同學很多都已『五子登科』，而學生只有三子，頗覺慚愧，所以才無面目回來。」我聽後大為訝異，不由問他：「你已經有三個兒子，還不滿足嗎？夠幸福了！今日社會複雜詭奇，變化多端，養兒容易教兒難，將來你能把他們教養成材，已屬不易，又何必非五子不可？」

生連忙揮手曰：「非也，非也，學生所說的五子，乃房子、車子、妻子、兒子、金子，而我尚缺兩項，所以才不敢回來。」

原來這是他的「成就」標的，在芸芸眾生中，有此理想的何止他一人。在功利社會中，許多人以此自許，以此驕奢，以此炫耀，也難怪道德沈淪，社會不寧了。

我笑著回答他：

如此說來該羞赧的是老師了。因為我住的是公家宿舍，搭乘的是公共汽車，嫁的是丈夫，生的是女兒，金子則緣慳一面，豈不是無顏見江東父老？

退休後，移民來美，自認從玆可擺脫「五子」之愧，瀟潚灑灑的過那「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愜意生活了。的確，此城環境幽雅，空氣清新，街衢寬闊，花木扶疏，大家上班、上學，除小鳥啁啾，幾無人聲。誠然是「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的境界。雖然寂寥了些，卻也是養老休閒的好去處。

孰料，幸福享受的日子沒過多久，問題來了。當初由於孩子們的孝心，他們不讓我學開車並拍著胸脯保證「你要到那裡，我們載您」。事實上，每個人上班、上學，週末、週日，則打掃、採購、約會等等，更那有時間載你來去，自己也不好意思煩勞他們。於是自然地變成了「瘸子」，又因看不懂、聽不懂、說不清英語，於是也就成了「瞎子」、「聾子」、「啞子」。在家帶帶孫子，雖說是「含飴弄孫」也是喜憂參半。在此，既非主人，也非傭人，而是夾在兩者之間尚有尊嚴的「老媽子」。如此豈非又是「五子登科」，只不過性質及名稱不同而已。

看來，命也如此，想跳脫這囹圄也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