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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命的價值 —— 志願軍老兵憶往片斷

1950 年爆發的朝鮮戰爭至今已近七十年,美軍約有四千名士兵下落不明。負責調查失踪美軍人員的國防助理瓊斯(Robert J. Jones),多次訪問中國大陸。他認為中共「存有韓戰期間的戰俘檔案,希望能提供被俘及失踪美軍下落及骸骨所在位置……」。其實,美國政府對於戰爭中失踪人員的追查工作都不遺餘力,不惜代價,也從不放過任何一次機會。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筆者入籍前,美國防部得悉我曾擔任過志願軍押俘管理工作的消息後,曾派員找到我了解被俘美軍狀況(記得是在 San Jose 一家旅館面談)。令我驚奇的是美方對韓戰中不同國籍的戰俘營所在位置、人員分佈等瞭若指掌。他們比較關心的是(一)尚存活的失踪戰俘下落;(二)項鏈的收集(註:美軍官兵都發給一條刻有號碼的金屬項鏈,英文叫 Army Number,類似在美國的社安號碼,只要能找到項鏈號碼,就能查到此人姓名)。「戰俘」二字,定義是「放下武器的敵人」。在我們接收戰俘的時刻,其身上的所有金屬物件,包括項鍊、戒指、手錶等一律收集歸檔。目前,約有四千條項鍊沒有下落。

韓戰期間,筆者親眼看到美軍調動大批直升機掩護地面部隊搶救傷亡人員的驚險場面,這些經歷給我的印象極其深刻而歷久不衰。它讓我認識到一個美國人其生命價值會如此昂貴。與美國人命價值相比,中國人的生命價值真是太悲哀了。抗美援朝期間,筆者所在部隊番號是 188 師,隸屬十九兵團六十三軍。1951 年夏季的中線突破任務中,一場人海戰術下來,除掉投降過去及陣亡戰士外,全師整編後的人數不到一個團,可見當時我軍傷亡之慘重。記得每次戰爭打響都是死傷累累、哀嚎處處,但從未見過我們有收屍人員行動。

1952 年 7 月 17 日,筆者在順川郡長歌洞不幸負傷,右腳骨折。當時,根本沒人照顧我,是自己用左腳艱辛找到兵站的。戰時,北朝鮮老百姓個個骨瘦如柴,但戰地附近的野狗卻是腦滿腸肥,碩壯無比,估計陣亡屍體八成都餵了野狗!其慘狀真叫人心驚肉跳,不堪回首。

前些年筆者隨著旅行團到大陸觀光,途徑長江三峽一處名叫石寶寨的山坡上,驀然發現一座磚塔刻有「抗美援朝陣亡烈士紀念碑」。當時,我真是激動的熱淚盈眶。據石寶寨老鄉介紹,該地區解放後參軍的子弟兵有五百多人,僅在 1950 年朝鮮戰爭中為國捐軀者就達三百二十人。兩岸開放探親以來,有投降到台灣的前志願軍反共義士,這次也衣錦榮歸返回石寶寨。這些投降所謂「戰俘」們,為追思陣亡袍澤而集體投資興建這座紀念碑。建碑初期的名稱為:「朝鮮戰爭陣亡鄉親紀念碑」,但中共地委幹部奉命將碑名改為:「抗美援朝陣亡烈士紀念碑」。聽到老鄉們介紹的這段諷刺插曲,真叫人搖頭嘆息,不勝唏噓。唉!可憐的中國人。想起那些橫屍紐約海灘的大陸偷渡客以及九死一生爬過美加吊橋的中國年輕婦女們,想起「六四」的無情鎮壓……想起這一切,不禁使我仰問蒼天,何年何月中國人的生命才能受到起碼的保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