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哥是一種羽毛烏黑黑的,不算漂亮的城市鳥,僅兩片翅膀中間各有一處白色羽毛,連鳥冠那一撮豎起的毛也是黑的。小時同班同學養一隻八哥,每天要餵它吃豆腐和蚱蜢,還說長大了要修剪它的舌頭,便可教它說話,後來好像八哥還沒長大,便飛跑了。會不會說話,也沒有下文。
就我所知,報上報導過,會說話的鳥,都是鸚鵡或是九官鳥。這兩種鳥兒的出產地多在非洲或南洋一帶。鸚鵡最能幹,會說許多話,會唱歌、會唸唐詩。主人要是喜歡罵人,不小心溜了嘴,給鳥兒學了去,那就變成了臭嘴巴鳥。那可很容易得罪人呢。九官鳥也會說話,只是沒有鸚鵡能幹,羽毛黑黑的,只有嘴啄是紅色,沒有鸚鵡漂亮可愛。
我的看法是鳥兒會說話,完全是一種模仿習性,雖然會說話、唱歌、罵人,它可能不了解是什麼意思,完全是一種反射動作。鳥類專家如能研究出一個答案來,那可就太有意思了。
我大學畢業後,在高雄工作多年。一天,一位本地的好朋友送給我一對紅通通、剛孵出沒有多久的小鳥給我。他說:「這是本地種的八哥,長大了可能會說話,也會跟著你跑,很是可愛。」
我從來沒有養過小鳥,而養寵物的經驗僅限於狗兒和貓咪。對剛剛孵化,紅通通、連眼睛都沒有睜開的小鳥,可一點經驗都沒有。朋友說:「不要緊,把它放在紙盒裡,墊些吸濕的東西,鋪上破舊的內衣,只要當心不讓未長羽毛的小鳥受涼便好。小鳥吃的東西,你只要買一些小雞飼料,用水泡軟,便可餵小鳥吃了。」
這是朋友的一番厚意,我只好收下,試著收養這一對紅通通、閉著眼睛的小鳥。肚子餓了,便張開邊緣仍包著黃色膜的嘴巴吱、吱、吱地亂叫一通,我便得慌忙把準備好的飼料,用小木片挖出一小撮放進小鳥的大嘴巴,讓它們喀咯一聲吞下。我上班的時間,餵小鳥的工作自然得由妻子代勞。她有點不願意,半開玩笑的罵我:孩子們養大都上了大學了,空閒了一些,倒做起鳥爸爸來。
小鳥食量很大,長得也快,吃完便拉,一天要換好幾次鋪在下面的墊布。只十多天,便張開了眼睛,長出來羽毛,嘴巴周圍鑲的黃邊也脫掉,已開始學飛了。這時候便得關進籠裡,免得到處飛,亂拉大便,弄髒了家裡。
關進籠裡的八哥,每天都得放出籠外來活動,練習飛翔,另外還可讓它到浴室盆中水裡清潔羽毛和玩水。飼養尚未長出羽毛、未張開眼睛的雛鳥,它會認同張開眼睛時首次看到的人做為他的主人。也許是這個原因,長大了兩隻八哥放出籠來,便爭著要停歇到我的肩膀上。由於爭寵和嫉妒的原因,兩隻八哥一放出籠來便啄著、扯著互不放開,滾在地板上,鬥得羽毛散落四處傷痕累累。以後非得把兩隻八哥分別放出籠來,免得爭得死去活來。
八哥要修剪舌頭,才會學習說話。我一直信以為真,但是實在不忍心,另一方面,也不知如何剪法。每天對著籠子裡的八哥,只好玩笑著說:「笨鳥呀笨鳥,你要什麼時候才會說話呀?」說著、說著,不知何時,籠裡的八哥便會自己叫自己「笨鳥、笨鳥」起來。另外又因八哥毛色烏黑,兒子另給取名「Darky」。叫著、叫著,它自己也叫起「Darky」來,這真令人驚異得不知如何是好。原來,八哥不要剪舌頭也會說起話來啊!
很快,兩隻八哥互相比賽,說的話也越來越多。會叫內人:太太,太太(學鄰居叫的);會說:我會講話噢!(台語發音);也會學吹口哨、唱歌,聲音響亮清脆,音調可高八度,真令人難以相信。
八哥更學起每天到社區巷口來叫賣蔬菜的老阿嬤的聲音:「韭菜、芥菜、空心菜噢(台語發音)。」每天早晨,八哥高興時,賣菜聲音此起彼落,連對面鄰居阿嫂,也慌忙開門出來探看。但是外面空無一人,只好恨恨罵一聲「死鳥,騙人」才回家。
有了這次養鳥的經驗,見到市上賣鳥的攤販(也有毛已長成的八哥),心想:鸚鵡、九官鳥都是國外生的成鳥,進口到台灣來的,但都可以教養得能說許多話,本地八哥是不是也一樣?買一隻來試養吧?便買了回去。可是不管你如何關心和原來的八哥一樣照顧,這隻八哥就是不認同,不會和你親近,更不要想它會說話。從雛鳥養大的八哥,只要我把手放進籠裡,它會很高興,馬上跳到你手上來。那隻才養的成鳥,只要我把手伸入籠裡,它會怕得亂跳亂飛,十足野鳥一隻。我想不要白費功夫了,還是放它回歸山林,讓它做野鳥吧。
這一對八哥養了好一段時間,帶給我們一家大小不少的歡樂。但是情形有了變動:台灣開放非公務人員到大陸探親。我極想探望分隔四十多年的老母親和弟妹,提早申請退休,應聘到馬來西亞工作而必須離開台灣。孩子們大學畢業,申請到美國讀研。內人移民美國的申請已經獲准,必須赴美辦理手續。一時之間,六口之家,分散六地,一對八哥也乏人照顧了。我只好送回給原來送我的好友,只是八哥已和我們生活了好久,以後是否能適應新的生活?雖然有些不捨,但也只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