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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字

這兩字對我,是噩夢、是逃避,可以變通,也曾放棄。

小時在貴陽,雙親帶我們一群孩子出遊,莫過於到公園玩耍,追趕跑跳後大汗淋漓,總到茶亭解渴。買茶喝時,我的歡樂即不能貫徹,因為知道爸爸就要考人了。警惕中腳步放緩,離大夥遠些。一杯茶兩毛三,兩杯是多少?兄姊們都算了,連比我小的妹妹(她一輩子善算),正確答案也脫口而出,唯有我茫然不知就裏,算不準、弄不清。如此這般,衍生了排斥。心想,問賣茶人多少錢,付錢便好,算什麼嘛。從而將那些惱人的數字置之腦後,少去理睬他們。三年級時,趴在床上被爸爸打屁股,因為小考算術只考了二十幾分。

抗戰勝利後,家遷到廣州。小學畢業前,總聞爸爸告誡:「我是沒錢供你們上私立學校的,要唸一定要考公立學校。」大姐率先入了一等名校,國立中山大學附中;大哥在勝利之前,便考入空軍幼校,不花家裡錢了;二姐比我大一歲,也考進響噹噹的執信女中。因此,六年級時奮發了一陣,居然把那些雞兔同籠、開方呀的習題弄明白了,成績好起來,得到六年級第一名的獎狀一張。初中選考兩個學校,國立中大附中落了榜,又驚心動魄去看第二個榜,這才順利地跟隨二姐考入紀念革命先烈朱執信先生的省立中學。當時教算術是一位又漂亮又年青,同時有耐心的女老師,她叫「盧特」,我十分喜歡她,數學成績都還可以。

1948 年,共產黨進入廣東前,爸爸派我照顧祖母,先去了香港,從此失學。1949 年,大批人逃到香港,失學青年很多。佛教團體的「樂善堂」,辦了免費夜校職訓班,爸爸建議我在打工之餘,學「簿記」。因為一些生意行號需要記帳的人,工作機會可能多些。心中不爽,也無奈的學了。年終總結的大題目,做得我頭昏腦脹,全靠一位同學幫助才得以結業。幸好我那時進入電影院工作,沒以記帳作為職業,數字離我遠去!

家又遷到臺灣,我也到了適婚之年。新婚後,二人世界,吃罷第一頓美美的晚餐,牽手放話說:眷村裡某某太太有好習慣,將每日花費白紙黑字記下,是持家首要的事。心中懷疑,但想當好主婦嘛,從夫而為之。那真個是成家的第一次考驗,一塊肉、一把菜、一方豆腐,甚至蔥、薑、蒜都不放過。當時沒有冰箱,早上買好當天的菜,沒有馬上動筆,稍後再買些門口挑來的水果,到了晚上要回顧那些零零碎碎的價目,頗費思量。左思右想才能作功課,結算一日的開支。我一向對數字是馬虎不入腦的人,這可好,幾天後真是受不了,煩死人,亂七八糟,一筆糊塗帳。這件事被我堅決的否定,放棄了。

幸得牽手對數字有天分,遺傳給了一雙兒女。在他們稍長後,門口來了小販,買好東西,都叫他們替媽媽算帳給錢。他們有成就感,也樂為之,讓他們多多練習不好嗎!各得其所。初到美國,買什麼東西,都讓他們換算臺幣,有了一些概念就出手,買吧!只要量入為出。當時十四歲的女兒說:「媽媽是馬馬虎虎太太。」至於買房子、儲蓄等大事,牽手去打理。

我後來自己發現,不但數目字不入腦,在看一張結婚請帖時,我注意的是:男方是長男或次男,女方是長女或三女,以及新人的名字,在什麼地方吃喜酒等等。就是跳過何日、何時出席。人家告訴我要去旅遊,到何處去,乘船還是乘飛機都瞭解,就是忽略動身及返回的日期。買東西付錢,常會用較大數目的錢幣,讓售貨員去算,找我多少錢便成。玩麻將重要地是做牌,算番由別人算最好,給籌碼也聽別人說了算,省得費腦筋。數字之煩,以變通行之,多少年來也迎刃而解。想想當年,爸爸打屁股都沒哭,一定是打得輕,沒打去我這方面的不上進。

愛玩數字的聰明人說:人生像數字遊戲。我也曾玩一玩:

《訪》:採一朵花,送二姐家,拐三道彎,轉四條巷,敲五響門,趕六院房,扮七仙女,看八玉馬,吃九層糕,搭十回家。

《旅》:一行二三里,四望五六家,七上八九峰,十足走天涯。

《祝》:十里紅塵九丈高,八仙過海七巧板,六個大順五洋通,四時燒香三更起,二八佳人一生配。

《算》:一二三來三二一,四五六回六五四,七八九拼九八七,十位數湊數位十,一生拼湊來回算,算來算去算不凊。